万古虚空,一朝风月
白癜风治疗方法 http://disease.39.net/bjzkbdfyy/170804/5596686.html 一 白露已过,窗前一棵合欢树仍在开花,七八九十朵的样子——大约是夏天连遭淫雨未开够。这棵树犹如一个人,执念颇深,非要将一年中未尽的事做完了。每日,坐在窗前,一歪头,便能看见这些羽状小红花朵,如若不死精魂。二今年是许多星宿们的百年诞辰——阿婆、汪曾祺、张爱玲……同事让操持一期“百年爱玲”特辑。前后写过十余篇关于她之点滴,如今,忽然没话说……年初,疫情期间,重读《小团圆》,未及十分之三,不得不放下。她对自己太狠了。去年,将《红楼梦魇》逐字看完,她对各样版本的熟悉程度,高山仰止。想着她书桌也不屑置办,于叠加起来的几只纸箱上埋首疾书的样子,暗自喟叹。一个人何以将日子过成简洁不芜之境?就这样了,她还与友人信里,自嘲放弃得不够彻底。二十刚出头,迫于战争,在香港大学未能毕业的她,回到上海,于圣约翰大学勉强上了几月课,便退学了,从此依靠一支笔将自己负担起来。五十年代重返香港,也曾短暂去过日本,后辗转美国,用一支笔支撑起自己。六七十年代,在台湾的版税相当可观了,一样节俭,生后留下不菲遗产,一齐给了宋淇夫妇。与赖雅一段生活,精神上应是快乐的吧。有一年生日,赖雅买一只小鹿送她……此人志趣可嘉,满是田园之风,应深深懂得她的……还有一次,特意为她置办一张大书桌。她在信中激动得什么似的,说,比起在香港时的那段逼仄窘迫日子,简直天堂了。让人读了,有劫后余生的欣慰。余后,迫于生计,她重返香港写剧本,双眼熬出血来;偶尔逛街,看见一双漂亮鞋子,忍着规划,待特价再买……这些细枝末节,令我们局外人额外心疼她。如此才高之人,却在生活里处处受困,她值得我们体恤,甚至宁愿替她受“过”。“过”是什么?是命运。在美国写下两部长篇《雷峰塔》《易经》,经纪人屡屡推销,一直受挫……一次,与夏志清信中,她到底表达了一丝“不满”,概因台湾一位女作家一部小说的超常畅销。字字句句,满是无奈。那一段,她特别喜欢以塔罗牌占卜……时运不济,仿佛所有好运气都在年轻时用光了。林式同不负重托,将她所有物件一齐打包寄往香港宋琪夫妇处。近些年,宋琪之子,学数理统计的宋以朗先生一点点整理出她的文稿、书信、笔记。去年,她的一页笔记被公开,密密麻麻写满英文,其中一个空隙处,陡然一行中文:尽我最大所能,别的管他娘。看着那一行字,我的爆笑声震屋瓦,末了,复辛酸难过。近年,重看《对照记》《异乡记》《边城》等,以一当百的精湛。她究竟是拿什么铺的底子?回头再看她二十余岁年纪出产的小说、散文,实在璀璨繁华。读她小说,如读人生,似无光明收梢。连《倾城之恋》,纵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,可她忽然荡一笔,提示你,婚后范柳原那些俏皮情话再也不曾说起,他要留起来,以后说给别的女人听。二十余岁的她何等通透,将一切体面的东西统统戳破给你看。不说了。她是不死的——永远在。三我想说说汪曾祺,他与张爱玲同年,均逝于九十年代。最近,浙江美术馆正举办汪曾祺百年诞辰书画展。展出的许多字画,都是先前未曾见过的。尤对一幅画印象深:一块焦墨般巨石旁,长一株水仙,专门来给石头作伴似的;石上立一鸟,圆乎乎,正欣赏着这水仙花……他曾画过一个小鬼生气的样子,灵动可爱,童趣盎然。傅心畲也曾画过一幅——钟馗骑自行车,一样满纸童趣,令人喜悦。自书画中,可看出一个人的底气,蕴藏着许多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。再看他的行书随笔,古拙憨厚,墨色浓淡相宜,大小不一,歪歪斜斜,像一个人秋夜醉酒,一肩高一肩低赶路,遍身被月朗照,润而凉,一派湿漉漉,趟着夜露东倒西歪地回了家。好便好在,随意,野趣,闲逸,绝无市侩气、名利气,除了幽静之气,他最可贵之处,当在挑哒之气、顽皮之气。他画一个罗汉,披一件黑袈裟,坐在树下生闷气,嘴撇着,鼻子都气歪了。我今天也很生气——生我自己的气,记性太坏——我觉得我就是这个罗汉。一坐至电脑前,便忘了一切,将一锅东北滑菇、千张烧焦而浑然不觉。浓烈焦糊味肆意窜至书房,才将我唤醒。将锅刷洗十余遍,重新烧出的菜,仍是焦糊味,又把倒掉,只好去外面买点卤菜。我真是又气又饿。算了。多看看汪曾祺的杨花萝卜、苦瓜、荸荠、茨菰,人就快活起来了。今天又见他另一幅小品《苦瓜冬苋菜》:一根苦瓜旁,蹲着一棵冬苋菜。苦瓜设色浅灰,茸茸可爱;冬苋菜粗朴朴的叶子,像极乡下妇女遍布老茧之手,满纸村气。这样可贵的村气,是自年深日久的烟火气中逐渐培养而得来的,也是失而复得的文明,更是这个根植于灶台间的老头一日日悟得的灵气,犹如一棵树,根扎得深,无论执笔成文,抑或泼墨写意,无不枝繁叶茂。他有一幅字:万古虚空,一朝风月。乍看,呼呼生风;再观,如入万顷森林,静气皆出。让人怔住,久不能动荡。有一年冬天,在启功先生一幅小字前,同样怔住,那幅字是:落花无言,人淡如菊。司空图的。一切皆眼缘,勾魂摄魄一般,久久不能忘。今人的字,渐丢了虚静气质,唯有去古人那里去寻。龚贤的字,寥落几颗,题于不起眼处,满目枯意,反衬出他的枯山水更加的虚无寥落。宋徽宗瘦金体,我年轻时丝毫不曾共鸣,到得当下,才读出一点瘦濯之气,仿佛一个书生赶了一辈子路,失却力挽狂澜的气魄,只余一口弱气胸口起伏。宋徽宗的字里行间,漫漶一整个王朝的哀叹之气,衬得他那些木芙蓉呀、白鹅呀、红蓼呀,格外哀艳起来。苏轼的字,偏于扁圆,好友黄庭坚嘲笑为“石压蛤蟆”。看《寒食帖》,满纸余哀,仿佛天降大雪,万物瑟瑟,心灰得十根手指也伸不直,纵是饮下十杯酒,也暖不过来了。古人的字,都是有魂魄的,纵然埋没千万年,一径被人洞穿,忽然活过来了,与你同声共气,欲罢不能,并非相见恨晚,而是你恰好也在。比如著名的《奉橘贴》,当你于大雪纷飞之际展开,除了冷冽之气,仿佛闻得着甘冽的橘气,旧旧的,灰灰的,隔了千年岁月,整个人安谧下来,坐化般,献身于虚无。四这些天,读废名札记。原来,他也推崇庾信、杜甫……一个一个,都是我喜欢的人。好的札记,可以唤醒人。白日一有空,我就抽空读一点庾信。《小园赋》里,那种对仗之美,在时间的夹缝里,重新又为我活过一遍。我一边择菜,一边放试听版本,听着听着,眼前这平凡蔬菜,终于有了金光闪闪的质地。因为庾信,连平凡的日子都被镀了一层金身——这些跟我一起听过《小园赋》的蔬菜,想必也会变得可口起来。庾信给故去的友人撰写墓志铭,漫卷西风,铺排布阵,忽然,来一句:霜随柳白,月逐坟圆。寥寥八粒汉字,让人惊呆,以致一夜未睡好。早早醒来,躺在无边的黑里,听闻窗外秋虫唧唧,慢慢地,天也亮了。我还喜欢读屈原,独有的音韵之美、节奏之美,特别适合秋夜。鲁迅也属于秋夜——他的日记,他的书信,无一不属于秋夜。五一年年地,热爱秋天。希望秋天长一点,再长一点,让我在湖边,在荒坡上,在菜地旁,静静读读庾信,读读杜甫,读读屈原,读读鲁迅……再见苏丝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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